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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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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三章

然而朝輕岫沒有對那些案件中的疑難問題發表任何觀點, 反而問起了另一個問題:“季將軍那些貪贓枉法的行為,在軍營中很常見嗎?”

燕雪客委婉道:“不算罕見。”

先帝時期大夏最強的邊地軍隊是鎮北軍, 鎮北軍被打散後,北邊就剩肅衛軍還在勉勵支撐。

眾所周知,除了戰鬥力強悍外,肅衛軍也是大夏軍紀最好的一支邊軍。

可惜這些年來,肅衛軍的軍力日漸衰敗,不知再過多久,這支曾經戰功赫赫的軍隊就會步上鎮北軍的後塵, 徹底消失在歷史的長河當中。

據燕雪客所知,連管理最為嚴格的肅衛軍中也有買辦抽取油水的事情,何況出身京畿世族的季容業, 只是相比較而言, 季容業的姿態尤其難看而已——想要維持舊日生活,季容業需要很多錢, 何況現在正值年關。

燕雪客:“季將軍如今已然身死, 他以前做過的那些事, 如今恐怕很難再被提起。”又道,“朝幫主素來洞若觀火, 不知在季將軍被害之事上可有教我?”

朝輕岫微微揚眉:“張伯憲那些口供竟不足以定案麽?”

燕雪客:“……”

他覺得朝輕岫的問題很是微妙,一般不會出現在正道人士口中。

燕雪客:“六扇門斷案, 重物證更甚於人證。”

畢竟眾所周知,口供的可信度跟當事人的認知能力以及官府打板子的熟練度都有很大的關系, 有時候就顯得不那麽可靠。

朝輕岫看一眼天色:“對於那位季將軍是如何從軍營中消失的, 我其實有一個想法, 雖然未必就是真相,在邏輯上卻能夠說通。”又道, “橫豎無事可做,在下願與燕大人玩個游戲,在假定軍中士卒之前提供的證詞都為真的情況下,若是你能在日落前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就與大人談談這個案子,如何?”

燕雪客:“既然朝幫主願意指教,燕某豈有不肯的道理。”

他註意到,朝輕岫說的是她有一個邏輯上能說通的想法,而非事實真相如何。

……季容業深夜離開營帳之事,可能真的與她無關。

燕雪客緩緩道:“如果只要符合邏輯,不要求證明的話,燕某倒的確有個想法。”

朝輕岫的目光在燕雪客身上一掃,然後點了下頭。

她好像能猜到對方說的會是什麽。

燕雪客輕聲:“夜半時分,簡三爺潛入軍營,將季大人帶走。”

簡雲明輕功極快,營中那些守衛只靠肉眼,未必能夠捕捉得到。

雖然季容業居處的門窗是關上的,不過那裏只有木栓,簡雲明發一道暗器過去就能讓木栓震動脫落,

至於離開時該如何將門窗關上——作為捕頭,燕雪客當然知道用線可t以,不過在這個案子中,用線就太耽誤時間了,簡雲明只消使用隔空攝物類的功夫,將門栓隔著房門攝起,然後放在合適的位置上就行。要是隔空攝物的武功太難練,只將房門虛虛掩住也可以。

“……”

朝輕岫聽著,覺得燕雪客的答案不但符合邏輯,還符合大夏的本土特色。

還好武林中與簡雲明相同等級的高手數量有限,否則偵探的日子簡直過不下去。

燕雪客:“朝幫主以為如何。”

朝輕岫於是點頭:“只看邏輯,的確沒有問題。”

既然是朝輕岫主動提出的游戲,那麽當對方給出答案後,她也並不打算耍賴,很是幹脆地向人一笑:“好,那接下來我就沿用燕大人的說法,與你談一談這個案子。”

燕雪客覺得自己幸好沒有喝水,否則可能會嗆住。

他露出一絲苦笑——朝輕岫向以智計聞名,顯然不必非得沿用自己那個雖然符合邏輯,卻存在“簡雲明為什麽要大半夜去抓季容業”一類問題無法解釋的糟糕說法……

另一邊,朝輕岫已經十分自然地開始往下推斷:“既然季將軍是被簡兄弟帶出來的,那麽第一個需要討論的地方是,他當初是否心甘情願隨簡兄弟離開。”

燕雪客神色認真起來。

僅僅一個問題就讓他意識到,朝輕岫並非是忽悠,而是當真在教導自己如何破案。

燕雪客:“既然是被帶走,自然並非自願。”

朝輕岫的目光在燕雪客臉上掃過,唇角微彎:“燕大人要這麽說也可以,接下來我也能按照這個假設往下推斷。”

“……”

自從認識朝輕岫後,燕雪客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自己之所以能有名捕的聲望,靠武功更多於靠智力,許多問題雖然事後回想慢慢也能得出答案,但當場作答時,卻難免存在漏洞。

他想了想,給出了另一個答案:“也許季將軍是自願離開的,只是他不希望被人發現是自願,所以才讓簡三爺來帶他走。”

朝輕岫:“既然如此,那麽簡兄弟跟季將軍就是合作關系。”

燕雪客忽然間心頭微跳。

——雙方能夠合作,當然得有相同的利益。

可簡雲明跟季容業之間究竟能有什麽利益?

再說季容業最後死在了田埂邊,如今兩人真是合作關系,簡雲明為何袖手旁觀,任憑張伯憲將人殺死。

……總不能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打不過張伯憲吧?

燕雪客望向朝輕岫。

朝輕岫笑:“在下說了談一談,可沒說一定幫忙偵破此案。”又道,“不過依照燕大人的假設,也是可以得出一個答案的。

“季將軍與簡兄弟的合作很短暫,在季將軍被殺之前就已經結束。”

燕雪客聽了之後,緩緩點了下頭。

簡雲明預知雙方會發生沖突,合作結束後便遠遠避開,任憑季容業被張伯憲殺害。

燕雪客:“這個推斷雖然合理,卻對簡三爺很是不利,朝幫主不反駁在下嗎?”

朝輕岫看了燕雪客一會,忽然笑了:“也不算不利,畢竟在這個猜測中,他只是幫著季將軍離開營帳,可未曾加一指於季將軍之身。”

燕雪客覺得也是。

按照這個假設,雖然密謀了某些事情,卻頂多算是放任季容業被害……

就在燕雪客仔細思考時,又聽見朝輕岫溫和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而且燕大人也沒有證據呀。”

她的聲音輕飄飄地散在空氣中,留下了無形的漣漪。

天已向晚,夕陽照在溪水上,閃動著淡紅色的波光。

朝輕岫提起空了的桶,以及同樣空了的魚餌盒,準備跟許白水一起返回農莊。

燕雪客:“蒙朝幫主指點,不如就由燕某替幫主拎桶……”

朝輕岫搖頭:“沒魚,不重。”

“……”

燕雪客覺得自己白出仕了那麽多年,事到臨頭依舊沒有足夠眼力見,竟沒想到跳進小溪裏替朝輕岫撈兩條魚回來。

釣魚的小溪離農莊不遠,燕雪客一路將朝輕岫送至門口。

在外等候的查四玉接過木桶。

她先是有些疑惑,看見用光的魚餌時,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

燕雪客覺得自己可能猜到了查四玉的想法。

朝輕岫悄聲:“這就叫做相同現象的不同推導。”她的視線落在燕雪客身上,露出一點笑意,“雖然真相只有一個,但合理的假設卻可以存在很多。”

比如今天垂釣事件,只要她不說,同謀許白水不說,燕大人這個正好旁觀了現場的人證不說,那麽誰又知道她是一條魚沒釣上來,而不是釣完魚後又把魚倒回了小溪裏面?

跟一臉若有所悟的燕雪客告別後,朝輕岫在晚飯的香味中回到了農莊。

飯菜還得過一刻鐘才能上桌,朝輕岫趁著這會子功夫處理了下積累的信件。

她雖然是以休假的名義來的千莊,諸自飛卻沒忘記將各類文件按時送來 ,請門主批閱。

此刻放在朝輕岫案臺上的,就是她前段時間吩咐下去的調查結果。

最開頭那張紙上,寫得是懷宜城王氏一族的基本情況情況,後面還有韋念安府邸的人物關系。

朝輕岫與那位韋通判見過好幾次面,對方每次都表現得很隨和,從未大擺排場,也正因此,朝輕岫幾乎沒見過韋念安身邊的隨從官吏,好像這位通判大人除了陸月樓之外就沒什麽值得一提的手下

但事實情況並非如此,陸月樓固然身為韋念安的第一心腹,不過後者身邊還有益天節秦以篤等人,每一位的武功都值得一提,其中益天節是通判府中僅次於陸月樓的要緊人物,而秦以篤似乎是被鄭貴人派來江南輔佐韋念安的,與京中聯系頗為緊密。

除此之外,韋念安還訓練了一批高手在府中,聽她吩咐行事,問悲門的人偶爾能夠碰見,不過那些人輕功都很好,沒法綴在後面瞧瞧情況。

好在最近李歸弦終於騰出空來,查到了一點端倪。

韋念安經常暗中派人前往墩山,而墩山就是懷宜城王氏一族的老宅所在。而且根據李歸弦的調查結果,如今經常往墩山那邊派人的並非韋念安一方。

夕陽一點點消失在地平線下,朝輕岫沒有點燈,一個人靜靜坐在書房當中。輕紗一樣的夜色籠罩了整個世界,讓她的雙眼顯出一種與白晝時決然不同的幽暗。

她放下那些信件,走到窗邊,看著靠墻放著的棋盤。

朝輕岫的書房內,似乎永遠都擺著一局沒有下完的棋。

她看了棋盤很久,然後拿起了一顆棋子。

棋子落下,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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